新月之弦(2)情窦
新月之弦(2)情窦
桑就这样被全帝国最有权势的皇子租下了。 租约是无限期的。按照合同,塞洛斯只有日落才能见到桑。每到日出,她就必须回到戏团接受处罚,但起码阿曼不能再把她租给别人。桑听说,这是王子以极其强硬的态度添加的特别条款,还为此加了不少租金。 一开始,桑怕极了。塞洛斯在她身上花了这么多钱,谁知道他打了什么主意?但一连几周,桑发现,他只是把她安置在一间精致典雅的小屋里。小屋四壁都是华美的波斯挂毯,地上也铺着柔软的羊毛毯。屋子中间是床,一侧有把箜篌和鎏金小香炉,另一侧是配套的红木衣柜和书案,其它墙壁上都是高高矮矮的书架。当太阳收敛起炙热的光芒,将少女般的红润脸颊探入落地窗,书架上晶莹剔透的琉璃摆件就会被照射得流光溢彩,那些精装的、古装的、手抄的、印刷的书籍仿若溶金。这是桑在一天当中最欢喜的时刻。 塞洛斯每日黄昏都会来看望桑,有时一待几个小时,有时只有几十分钟,但他从不会留宿过夜。有时间的话,他会请桑弹弹箜篌,或陪她阅读些阿卡迪亚文的书籍。他有时候会纠正她的发音,但更多的时候,他会夸赞桑说的有多好。 “你真的是第一次来波斯吗,我的小鸟?” 王子的语气里全是赞叹和溢美。他把少女搂坐在膝头,高大的身躯将娇小的姑娘完全罩拢,一手轻轻揉抚姑娘柔顺的秀发,另一只大手摩挲着她软嫩的细腕。桑盯着腿上的峨默诗集,却一个词也没读进去。盛夏的傍晚热得难受,她觉得脸上热滚滚的,头渐渐低下了去,生怕身侧的人看见她脸上的红晕。 “阿、阿曼是波斯人,商路上很多……很多……客人也是……” 桑说出 “客人” 一词时,明显感到头顶上呼吸一顿。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覆满薄茧的拇指和食指就掐起了她低埋着的小脸,温柔而有力地迫使她与它们的主人对视。那双漂亮的蓝眼睛一瞬不瞬地谛视着她,桑觉得脊背突然一凉,好像又见到了贝加尔湖畔的蓝冰。 “这些……客人,他们是去听你弹琴,还是……” ‘客人’ 二字说的略重。 桑脸上更热,企图避开他的眼睛,却没有成功,只好照实回答,“……听琴,然后找阿曼要个姑娘……” 塞洛斯似乎更不悦了。桑脑中灵光一闪,他会生气,大概是因为她提起了阿曼。 “殿下,妾见过的波斯人……不、是男人——妾见过那么多男人,几乎都比阿曼好!” 王子的脸色并没又好转,反而好像更黑了。桑急了,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忽然想到,王子可能是觉得阿曼给族人抹黑了。 “妾、妾是说,每个民族都有好人和坏人,不是吗?殿下别为这个生气……” 塞洛斯神情疑惑,过了几秒才明白桑的逻辑。他错愕地连说了两个 ‘你’,最终轻轻叹口气,松开少女娇小玲珑的下巴,垂下眼不再看她。 “桑……我说过,在我面前,你不必自称 ‘妾’。” 桑一愣,想起来塞洛斯的确这么说过。正思索着怎么回话,忽然觉得他用下巴轻轻摩挲她的头顶,喃喃的低音从头顶传来。男人嗓腔沉哑,不似平时清越,却饱含厚重的磁性,像一股股电流一样洇入她耳膜,震得她浑身酥酥麻麻。 “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我的心思呢,我的玫瑰?” 桑心头忽然一慌,就好像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塞洛斯的事一样,觉得有必要澄清。 “不是的殿下…… 阿曼甚至不是我见过的第一个波斯人!是真的,殿下……” 少女说这话时,两只小手焦急地攥住了男人左手粗糙的虎口。她以前从不会如此主动,现在急切的样子更凸显了幼鹿般的圆眼和白皙脸颊透出的通红。塞洛斯被逗笑了,一手毫不费力地包住桑的双手,长臂一捞,将小姑娘裹入他坚实的胸膛。 “真的?那么是哪个臭小子这样走运?” 桑见他笑了,顿时受到了鼓舞,忙道:“是真的,殿下,我年幼的时候,在遥远的东方,我和母亲曾经……” 栀子花的香气随着夏风卷入室内,落日的最后一缕余晖将手腕上的白玉染成了血红。桑忽然觉得喉咙干涩,说不出话来。 塞洛斯静静等着她说下去,她不说话,他也没有再发问。这是桑喜欢塞洛斯的一点:她如果不愿意,他从来不会逼她。就像现在,他温厚粗粝的手掌一下下帮她顺着气,直到她的抽噎渐渐停止。 “波斯可大了,如果你愿意,我的小鸟,或许有一天我可以有幸带你看看?西南方的底比斯,西北的马其顿,或者古老的大马士革和巴比伦?” 桑想象着商人们口中提起过的那些妙不可言、金光灿灿的地方,听说那里有长着人头的狮子,有长着狗头和鹰头的人,还有被风干了血rou埋在地底下的猫咪。她顿时有点害怕,下意识往塞洛斯怀里缩了缩,把头往他的颈窝里靠紧,深深吸了口他身上宁人的麝香香气。隔着长衫的轻薄布料,他坚实有力的心跳一下下震颤着桑的心房。他拥着她的手臂紧了紧。 “或者,我们挑个近些的地方如何?往北不远就是帕萨尔加德…… 或者南边的设拉子?那是我出生和长大的地方。现在这个季节,罂粟和艾菊都开了,原野点缀着一望无际的鸡冠红和紫罗兰,春天出生的小羊正活蹦乱跳,我们或许能从牧童那里买回一两只健壮的…… 前年酿的葡萄酒现在也刚好。长着硕大绿叶的葡萄藤下最凉爽不过,百灵子和夜莺在歌唱,盛满酒的玉杯像流淌的月光一样…… “再往南,我们可以去看海,玫瑰一样的落日把大海映成酒红色,雪白的浪沫打在细软的暖沙上,海鸥成对翱翔……” 桑醒来的时候,晨曦黄金的眸已在窗口窥视。她赶紧洗漱更衣,由仆人在手腕戴上一条镶嵌着钻石和红宝石的珍贵白金细链。这是桑近来才从阿曼那里得到的新的待遇,以前除演出时外,她戴的都是铁链。 过去几周,桑在戏团营地的待遇的确有了很大的提升。阿曼不敢再对她用鞭子,对她的惩罚只是去公用井取水。波斯波利斯的夏天很热,正午的太阳毒辣辣的,这为桑戴的面巾和披肩提供了借口。但实际上,它们只是为了遮掩她与众不同的容貌而存在的。桑从不是个喜欢被别人瞩目的姑娘。 可玛丽珊黛却总能认出她。桑刚把挑来的水倒进桶里,美艳绝伦的舞姬就将一堆衣服扔在了她面前。 “喂,先把这些洗了,今晚达里奥斯殿下要我跳舞。” 皇宫家宴那一晚后,玛丽珊黛确实声名鹊起,皇都里不少的商人和贵族都会请她在晚宴上表演。达里奥斯有时也会再召见她,但玛丽珊黛身上总会多出不少伤痕。此时,桑听说她今晚又要去侍奉皇帝的幼子,望着她的目光里显出了担忧。 “上次的伤……好些了吗?” 玛丽珊黛是桑在戏班认识的第一个朋友。桑记得年幼时的玛丽珊黛:她光辉明亮得像初升的太阳,是个真正的小天使,似乎跟她说上一句话、看她笑一笑,你就会忘却所有的烦恼。那时的玛丽珊黛脾气暴得很,若是有人笑话桑、欺负桑,她一定变本加厉地奉还。桑也记得,那些饥饿难捱的冬夜里,玛丽珊黛掰给她仅剩的半块面包、半只无花果。 然而自从戏团来到波斯波利斯,情况似乎变了。玛丽珊黛对别人柔和了,对桑却忽然像主子待仆人一样。 “什么伤?哪里有伤?赶紧干你的活儿去,小心阿曼抽你。” 玛丽珊黛本来转身就走,但忽然又快活地回过身来,绿眼睛里含着幸灾乐祸的笑。 “你听说没有,我们再过个把月就能走了…… 真想赶紧离开这个该死的鬼地方……” 桑愣在那里,看玛丽珊黛一头金红的卷发蹦蹦跳跳消失在了人群里。 年轻的桑还不知道,有些人喜欢被万众瞩目;他们待别人的好,是基于被别人仰望和羡慕的基础上的。 那天晚上,桑照例被送去了那间精致小屋。黄昏的夕阳正好,但屋里却没人。慢慢的,落日余晖蹒跚哽咽着退出了窗口,一点点消散在地平线上,黑夜女神完全降临世间。仆人进屋将晚饭的餐盘撤下,又给桑多点了盏蜡烛。 “殿下呢?” “我不知道,桑小姐。” 桑耷拉着脑袋,在窗前愣愣地吹着风。栀子花的香味从院子里飘来,白玉珠冷冰冰地躺在手腕上。夜空中的星星像无数双眼睛,一眨一眨望着她,好像在说,你独个儿一人在那里,我们在这里,在一起。 “告诉它们,我也有爱的人,” 桑轻轻对着晚风说。 起码有过。 有过。深爱的人。 她从书架上抽出阿基米德讲义的译本,打算继续研读,却发现思想不受遏制地游荡在设拉子开满罂粟的原野和结着一串串紫水晶的葡萄藤上。落日消失于无垠的海面,初升的明月皎洁如玉轮。夜空流霜,浪花倾霰,耳畔忽然响起海浪轻轻冲刷月亮的声音,仿佛带走了所有尘埃,把月光洗刷地越发清透明亮。 桑低头细看。他没骗她,玉杯中的美酒果然如流动的月光般澄澈透明…… 等桑再睁开眼,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被人移到了床上。夜已深了,屋里只燃烧着一盏微弱的烛灯。塞洛斯正靠着柔软的床头板,呼吸均匀。桑把手从他的手里慢慢抽出来,用手肘将身体轻轻撑起,打量着睡梦中的男人。他剑眉微蹙,唇角冷硬的线条即便在睡梦中也没有完全舒展,平常周身的威压虽然减弱了,但反倒多了份疲惫,像在沉睡的雄狮,危险却又迷人,让人难免想要去抚慰。 皇都的花柳街巷和戏团营地混杂着各种三教九流,宫廷不少传闻都在这里不胫而走。在波斯波利斯的这些日子,桑也有过不少耳闻。老皇帝的健康日益衰弱,脾气却越发暴戾,似乎塞洛斯殿下在平民中受到的欢迎,在他的父亲眼中就如鱼刺或钉子般危险。甚至有人说,老皇帝很快将剥夺长子总理内阁事务的大权。桑还听说,即便帝国还未摆脱去年夏天旱灾的阴影,达里奥斯的母亲,那位美丽的西比尔皇妃,每日仍要有三百个仆人为她准备牛奶浴,只因老皇帝最喜欢她乳冻一般的肌肤。而她儿子的嗜血和凶横非但没有受到任何节制,反而恐吓住了一大批朝臣。不少贵族也站在达里奥斯一边,使得他在皇廷和军队中的官衔节节攀升。没有贵族的支持,内阁许多的政策改革,如削减开支、改变税制等,都无法进行下去。 殿下近来的处境似乎越发艰难了。 桑心口忽然有些发堵。她伸出手,轻轻抚过塞洛斯的眉心,想要把那道褶皱抚平。或许是力道太大,男人缓缓睁开了眼。他发现少女在做什么,笑着捉住她纤细的指头放在唇边轻吻,强有力的臂膀带她入怀。 “对不起,我的小鹿,今晚有点事,耽搁了。” 塞洛斯的声音有些沙哑。桑觉得他需要休息,于是想从他怀里下来,叫水洗漱,但挣扎了两下没有成功,只好放弃,娇小纤弱的身子窝在他怀里,任由他抱。 “殿下……最近很累吗?” 塞洛斯的怀抱很紧,她这话是不得已对着他的袍襟说的,听起来瓮声瓮气。男人不禁失笑,把桑拉开一点,望着她水蒙蒙的杏眼。 “嗯…… 还好。桑……我的百灵子,你是在关心我吗?” 桑想起了今早玛丽珊黛的话,忽然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于是撇撇嘴,将睡意惺忪的大眼转向别处,但颊旁却显出了红晕。塞洛斯微微一笑,不再逗小姑娘,把她从他怀里放了下来。 “对不起,我的小鸟。你一定累了。好好休息,我明天一定早点来看你。” 皇宫离塞洛斯的私邸还有一定距离。塞洛斯如果回去,路上又要耽搁休息时间;在来得及后悔之前,桑已经拉住了他。 塞洛斯转身望着桑,目光满是柔和的问询。 “要、要不……别,你别……” 桑紧张得绞着双手,甚至忘了称呼塞洛斯为殿下。塞洛斯以为她不舒服,神色有点儿担忧,伸手轻触少女的额头。 “别什么,我的玫瑰?” 桑张了张口,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出来,通红着脸冲到门口,叫仆人打水,然后难为情地转头面对屋里的男人。 塞洛斯正在笑,是那种舒心的、畅快的微笑,海蓝的眸里闪着快乐的光。他一步上前,高大的身躯将桑完全卷进怀里,轻轻紧紧拥着,好像在抱一件极为珍贵瓷器,然后俯身在她发顶上落了个深深的吻。 “谢谢你,桑……我的宝贝。” 桑红着脸从塞洛斯怀里挣扎出来,从仆人手里接过水盆,正要绞湿帕子,却被塞洛斯接了过去。 “我的珍珠,你的手是来算数和写字的,不该来做这些粗活。” 桑一愣,抬起头,发现王子正笑望着她,还伸手指了指桌上摊开的阿基米德讲义。 桑不禁想起了年幼时戏班的人取笑她不自量力时说的那些话,脸瞬间红了,心里升起了不甘、委屈和伤心。 “我的生命是不能贱卖的,我宁可战斗而死去,也不会束手待毙。既然无所事事亦难逃一死,何不奋斗终生?” 《伊利亚德》里的这段话,是赫克托耳死前说的。神祇已经决定了这位英雄的命运,但明白真相的他依旧那么勇敢。 桑不知道这段话该如何翻译,于是用希腊语说了出来。塞洛斯一怔。眼前的少女明明那么清秀纤弱,说话时的表情却让他想起了草原上幼狮的可爱凶样。他急忙放下手里的帕子,走近桑身旁,似乎想要抱住桑,却又怕再冒犯姑娘。 “对不起,我的玫瑰,我……我刚刚说的是认真的,真的…… 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你、你的手是来弹琴、算数、写字的,我舍不得它们来做杂务。” 桑看着塞洛斯慌乱的样子,决定自己刚刚的确错怪了他:他与旁人的心思总是不同的。她笑着乜斜了他一眼,走到水盆边,替他绞了一方干净的帕子。 “谁说杂活儿的价值就不如弹琴、算数、写字呢?” 塞洛斯接过桑递给他的帕子,然后想了想,妥协地微笑。 “你说的对,我的小鸟,还是你的想法更开明——”,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认真地看着他的的小姑娘。 “桑,你真聪慧!” 塞洛斯语气里满是温柔的赞许。桑从没被这么夸奖过,瞬间不好意思起来,开始后悔刚才卖弄学识的举动。她脸上一热,咬住唇,垂头道:“不、不,殿下…… 我不太会女红,拉丁语变格也总是搞错……” 塞洛斯解救出桑被咬得充血的下唇,然后一指轻抚那瓣嫣红的海棠花,止住了她接下来的话。他用手捧住桑的脸颊,凝望她的眼神温柔而认真。 “你太谦逊了,我的玫瑰。” 男人指腹上的薄茧摩挲着桑的皮肤,弄得她有些不舒服。但塞洛斯并没有注意到,他望着窝在自己大掌里,小得可怜的白嫩面庞,又想起姑娘刚才生气时娇软可爱的凶样,不禁低声轻笑。 “我从没听过有人能成功从戏团逃跑,而你却一下放走了十六个。” 桑心头涌上一股烦躁的失落,脸颊又被男人指肚的粗粝刮蹭得难受,于是像只生气的奶猫一样,没好气地把脸从他掌心里移出来,扭身望向窗外,“阿曼是不会放我走的。” 塞洛斯发现了少女白皙脸颊上粉红的印痕,不禁暗叹,这么娇嫩纤巧的小人儿,稍一用力就会弄红,简直就是个精致的瓷娃娃!他想起在家宴上见到桑的样子:整个人冰雪般白得发光,柔软得像水一样,乌黑润亮的杏眸、面纱都藏不住的嫣红唇瓣,海藻般柔软的长发,纤细柔美的脖颈和手腕,灵巧的玉一般的指尖流淌出天籁之音…… 多么美妙的仙人,多么斑斓有趣的灵魂啊。 他从身后抱住桑,弯腰低头,亲吻姑娘柔美的脖颈。男人下巴上的新胡茬搔在桑肩头,弄得她痒痒的。 “祝那个混蛋好运,因为本王也不会放你走的。” 桑刚要转身抗议,却被塞洛斯扣住了下巴。她被迫扭转过头。身后人高大英挺的身躯斜压下来,摄人心魄的温热麝香气息瞬间灌满了她的五脏六腑。 塞洛斯过了好一会儿才松开她,然后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潇洒地笑望着她。桑还不会换气,憋得面颊通红,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息着,在塞洛斯开口之前,急着岔开话题。 “不,你不知道!那天……那天我们十七个一起跑出来,但阿曼只派了六个人来抓我们。我提议大家分头跑。没想到,那六个人都只来追我,没一个去管其他乐姬的!” 少女面颊通红,羞赧得可爱,塞洛斯眼中盈满溺爱的笑意和善意的戏谑,本打算再逗逗少女。可在桑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眼里的笑僵了一秒,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但这表情只持续了一秒,男人就又恢复了原先的笑容,以至于桑甚至怀疑自己是否产生了幻觉。她正疑惑,忽觉自己被轻轻转了个身。塞洛斯低沉悦耳的呢喃柔缓了一室晚风。 “如果我是阿曼,也不会去管别人的,我的珍珠。” 他与她额头相抵,深邃的眸泛出柔润的光,一瞬不瞬地谛视着她。桑忽然觉得喘不过气,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好像就要被溺死在他眸中的海底一样。 “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这句话是用她在遥远东方的家乡话说的,而且出人意料的标准。 桑惊奇得说不出话,唇瓣微张翕动,双眼大睁地注视着塞洛斯。塞洛斯将她一缕散乱的额发别到耳后,然后用指腹轻轻揉摩玲珑剔透的小耳垂,动作小心翼翼,比适才抚摸她脸颊时更加轻柔。 他低声轻笑,淳厚绵长的幸福直达眼底。 “我得能配得起我的桑……得能配上我的爱人呀。” —————————————————————————————————— 尾注 别的平台上有读者说文中用 ‘妾’、‘朕’、‘孤’这些称呼读起来别扭奇怪。这里选择保留这些称呼,原因有二。一、当代波斯语里,‘我’是man,man的谦称是ma,即中文的‘鄙人’。‘您’则和法语(vous/tu)及古英语(you/thou)里一样,用second person plural,从 to(‘你’)变成soma。另外,波斯语里也有类似英文法文的royal plural,即君主在自称时会说 ‘we’ 而不是 ‘I’,或直接用拉丁语 ‘nosism’,以彰显皇权天授。由此可见,波斯语像中文一样,是很注重符合社会身份的称谓的,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对方。二、即便原文所用的语言中并没有如‘朕’这样的自称,在翻译时,翻译家们经常会按译文所用语言的习惯来翻译自称。例如,路易十四世的名言 L,état, c,est moi,中文的翻译就是 ‘朕即国家’,即便原文的 moi 用的不是royal plura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