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黄艳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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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野伊鲁卡比谁都先感到这场争斗的荒唐。在这场争斗开始之前,他从来都不知道村里有这么多人支持他,也从来不知道这种本应令他感到福至心灵的支持会像一颗太古巨石般压死他。 当时,扛山老人眉飞色舞,挥舞着那双形似雀爪的长满了老年斑的手,不停地述说并比划着海野伊鲁卡的思想和计划有多么可笑与可怕。他的舌头鲜红似血,完全不像是老龄人该有的舌苔颜色。红色的舌头在零落歪斜的齿列之间闪动,就如同一团火焰在丑陋的雀爪之间跳跃。他的疯狂控诉引起了在场人对伊鲁卡的维护。除了伊鲁卡本人以外,所有人都在为了伊鲁卡而打抱不平,甚至不惜大动干戈,冲上去殴打这位老者。 听到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后,伊鲁卡慌忙跑过去,自无数愤懑的人之间挤出一个缝来,却只看到了一具畸形的尸体。人潮逐渐褪去,老人早已被活活打死。伊鲁卡为老人合上了双眼。 所有人都不说话,默认了这一切,即使鲜血从老人那皱如縠波般的额头上滑到太阳xue,把白发染红,他们也毫无反应。散会时,几乎所有人的鞋底都沾到了血。暗红色的痕迹跟随着人们的脚步不断地起落,卑微地潜伏在鞋底,沉默地燃烧。 宴会上有一位老人被打死的消息很快便传了出去,阿飞面露遗憾地表示他也很难解决这个问题,只能任其发展。他说,此事已经引起了人民的公愤,处于这个风口浪尖时,无论站出来说什么都会被民意打倒,所以不如选择沉默,显示自己和人民站在同一战线,说不定还能少惹点麻烦。 当时,伊鲁卡迷失在了慌乱和恐惧中,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鬼使神差地就答应了。然而,夜晚时分,当肺痨病一般的月光自数万光年外的宇宙中折射而下,在天上的阴云与地下的蜉蝣之间拨奏起他的疑问,他突然想明白了一切。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公审大会宣布于明日开始,人民将审问这些将无辜老人殴打至死的暴徒。暴徒们是为了他才动手的,如果他赶过去救这些人,他的前途和理想就彻底毁了。一个没由来的却又理所应当的结论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新政府要来了!是的,没有错,正如那艘黑船自大洋彼岸驰来一样,一个与以往完全不同的政府和政治制度也将来临。就算是忍者也对这种新潮没有办法。事实上,忍者什么也不是,新政府会有新的武器,远比忍术更有威慑力,更能统治和管理上万甚至上亿人民群众。这次公审大会将是木叶村改头换面过程中必不可少的一环,而他也必将在这个环节中死去。这就是志村团藏早早便抛弃他们离开木叶的原因。 于是,他忽然感觉自己被一种无助的情绪所淹没,感到自己就像一只即生即死的微末生物在孤独的水藻间流浪,在无可逆回的洪水中浑浑噩噩地潜游。 那是个可怕的艳阳天。金黄的艳阳天,凑热闹的村民们跟在游行队伍的后方,欢呼声如惊涛骇浪的黄沙一般翻过闷热的人壑群壁,从那铁器似的锋利山脊的上方飞跃过去。黄沙如海,茫无涯际,一直滚到游行队伍和公审大会过渡交接的地方,那便是拔地而起的公审台。天空就像刚在美容院里做完了深层清洁一样,扫尽了脸上所有的浮云,正倘然地袒露着那无斑无纹的干净的蓝色肌肤。在行刑队停止移动的那一刻,天火也静止不动了,只是静静地燃烧着地面。 正义人士拿着麦克风宣读,向乡亲们介绍这些罪犯。空气中不断发出冰层碎裂般的哔哔剥剥的声响,成百上千的人聚拢成块,就像住在冰层附近的黑色爱斯基摩人一起蜷缩在岩盐壳中一样。 第一位罪犯是青年,当时首当其冲殴打扛山老人的就是他。他的罪状较少,但他的行为暴露出了他毫不尊老爱幼的陋习,这种人只能给村子丢脸的人不能留下来。人民判了他死刑。于是,刽子手持刀向前,手起刀落,眨眼间便砍掉了青年的双臂,那噗滋滋喷血的切口很整齐,两个完美的椭圆形就像两个被压成平面的炮弹,满溢的鲜血仿佛已经变臭的果rou般黏腻浓稠。群众都在叫好,这给了刽子手继续下手的勇气。先砍掉罪犯打人的手,观察一下群众的反应,如果接受不了就止步于此,这是他的想法。现在看来,这样的担忧是没必要的。他砍掉了青年的头颅。 第二位罪犯是一位卖唱女,她有几分姿色,在这之前曾和支持纲手的高层人员来往匪浅,随着纲手的垮台,她也失去了靠山。毫无疑问,她也是死刑。对于这位美女,有义愤填膺的人民站出来指责说:“虽然这种女人最喜欢卖屁股,但她卖的对象都是些什么?都是些有钱的劣绅和有权力的上层,这证明了什么?证明她们无比爱慕虚荣!”“没错!”有人附和道,“我们能用钱、外貌、权力这些来判断一个人吗?不!我们应该注重内在,注重内涵!她只勾引有钱有势的人,睡了富翁,睡了大名,就是不睡一个老百姓!这说明她根本瞧不起我们这些底层人,完全看不到我们这些老实人,说白了就是个婊子!乡亲们,内在美才是高于一切的,我提议,咱们脱光这个势利虚荣的婊子的衣服,让她知道物质有多么肤浅,有多么低俗,好不好?”在人民的要求下,卖唱女的衣服被扒光了。人民喜极而泣:“感谢公审大会,感谢新政府!是公审大会让老百姓有了参与感,是新政府让老百姓有了当家作主的机会,感谢,感谢!”随着正义的一声刀鸣,一颗头颅应声落地,结束了它的美丽人生。为了观看这样美好的一颗头是怎样咕噜咕噜地滚动,看客们挤得台下水泄不通,有好几个人被挤倒在地,被当场踩死。金黄的艳阳天。冰层碎裂。岩盐壳。太阳在捶打着黑色爱斯基摩人的立方体雪屋,捶打着这些在旱浮冰上挤来挤去的人民。那捶打声,那哔哔剥剥的宏大音声,令方圆数里的大气和植被都肃然起敬。 为了缓和这样混乱的局面,下一个被拖出来的罪犯从清秀少年变成了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人民瞬间没有刚才那么兴致高亢了,这感觉就像一颗心脏正在充血的时候忽然被人在胸膛口拍了狠狠的一巴掌,原本欢跳如鼓,却在那一巴掌的作用下骤然收缩,充血变少,这使得本该自胸口处喷涌而出的血流在顷刻间变得稀缺如渗,使得本该惊天动地的沸腾场面在一瞬之间变得冷淡如噤。在这噤声的过程中,不可避免的,又响起了那捶打声,那冰层碎裂声,尤其是那悬之中天的金黄的艳阳。冰块在哭泣,艳阳在絮语。 刽子手得意地把刀在手中转了几个圈,令人只看到空中那银光闪闪的残影,随后便倏地一下将中年男人的头剁下,并用刀背将其高高挑起,抛向天空,这头就像绣球一样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中旋转飞舞,在空中划出一条漂亮的弧线,再啪叽一下掉在某个围观群众的手中。那人发出了尖叫,像甩鸟屎一样飞速地甩手,把头撂地上了。又一次,和观众的尖叫声一同响起的,还有那被金黄的艳阳所捶打的冰层破裂声。这声响已不再似方才那样重复着哔哔剥剥,方才那样的就像是损失部分听力的人在夜深人静时所感受到的耳鸣那样,聒噪而单调,毫无美感。现在,这声响已千变万化,正进行着缓慢而明晰的活动,时而咝咝如蛇信,时而喀嚓如玻璃,时而哗啦如散珠,时而叮咚乱鼓如心。 接下来的罪犯就没有那么有看头了,既没有富有才华的有志青年,也没有高不可攀的歌唱美女,只剩下一些既不漂亮也不年轻的政治犯。群众对他们的受辱戏没兴趣。为了方便,行刑队决定将剩下的男男女女都排列整齐,一起凌迟。 他们被五花大绑固定在木桩上,就像几排烧烤架上的被竹签贯穿了的烤鱼。 “第一刀!”随着这声叫喊,行刑正式开始。 渐渐变成橘红或粉红的艳阳的光辉,像史前巨卵般硕大地垂下去,砸落在地面。血液在照射下焕发出七彩光谱一样的颜色。第一刀,如同用开瓶器沿着啤酒瓶盖边缘转一圈再撬开一样,先沿着犯人眉骨的形状划了一个线条,再把刀刺进去,一口气撬开,削掉了眉毛。眉毛上的血rou太少,削掉后就直接甩开了。第二刀,在肩膀上切出了杯盖大小的rou块,割掉了三角肌和斜侧方肌部位。第三刀,刮掉五官。第四刀,割烂头皮,捣药似的乱割的头发。第五刀,切断手腕。第六刀,割掉手肘。第七刀,刺进乳首缝,割烂乳首。第八刀,切开肚皮,用刀尖挑出肠子。第九刀,切掉小腿肚。第十刀,用刀挨个切掉脚趾甲。 数十人被凌迟时流的血混合在一起,铺成一条厚如天鹅绒的小红毯,饱涨如果汁的血液还在扩散,令红毯的范围也不断扩大。被腰斩的人掉在地上,就像无花果承受不住浆rou肥满的压力而爆裂开,以两半的形式落于地面。他们的腰部像被洒了盐巴的鼻涕虫一样在地上扭来扭去,下半身就像两坨鲜rou市场的菜板上的净肥rou,还拉血丝,软耙耙地堆在那儿。他们的上半身还在地上蠕动,肠子滋溜滋溜地涌出来,血哗啦哗啦地喷,大片大片的血沫飞溅不止。刽子手技术精湛,精准地避开血管经脉,先后割掉那些人的胸脯、双眉、肩膀、双臂,然后砍掉手肘、小腿、大腿、双耳、鼻子、舌头,挖出了眼睛。腹直肌被划开,没有了肌rou的阻拦,肝胃脾肠等器官暴露无遗。混浊不堪的血和人rou糊了一地,在艳阳的烘烤之下像煮糊了的牛排。橘红或粉红的阳光照在上面像一群玫瑰色的甲虫,嗡嗡地轰鸣着,晕乎乎地黏上牛排rou那rou红色的裂缝之中。 所有人都半死不活了,可在过程中,在未被挖眼之前,他们的眼睛里始终留着一点精如刀光般的色彩,并且他们的眼神也果真如刀剑般射向行刑队,射向围观群众,射向这人世间的一切。没有人知道他们眼中的精光到底是对新政权的愤怒还是对旧时代的遗憾。 这时,台下传来了海野伊鲁卡的呼唤。 只见他飞也似的冲上台,气得眼中含泪,舌头打颤,结结巴巴地哭喊道:“你们都干了些什么啊?你们都干了些什么啊!” 行刑队的人回答说:“这是为了人民。” “人民只是被你们这种别有意图的小人给利用了!要知道,现在民智未开,又是整个国家改朝换代的关键时期,对时事完全不了解的群众需要正确的引导!我不懂你们搞公审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是让每个人都能参与社会管理的意思,群众苦专制久矣。” “我真的不想对你们多说什么了,如果说是想对群众传播民主思想,这个出发点是好的,可你们利用这一点来达成自己的私心又该如何解释?还不赶紧结束这场闹剧,向大家赔罪!” “公审大会是让人民群众尽情发表意见的场合,现在所发生的一切都是民意,是人民喜闻乐见的。奉劝你,不要试图站在人民的对立面。” “你这个混蛋,混蛋!”海野伊鲁卡像个疯子似的扑了过去,嘴里还在不停地骂。 被他压住的执刑官在挣扎中拿到了麦克风,气喘吁吁地喊道:“乡亲们,这个人就是之前导致我们的同胞被殴打至死的罪魁祸首啊!就是他指使自己的手下打死了那位可怜的老人!他反对我们进步,反对我们改革,因为他早就和纲手一党有勾结,早就背叛了我们!三代火影的孙子就是他协助漩涡鸣人害死的!他现在为了以前的主子而出手打死我,以后也能同样打死你们啊!为了那位老人的悲剧不再重演,乡亲们,你们不能再坐以待毙了啊!” 人民群众愤怒了:“竟然勾结那个在逃杀人犯,简直天理不容!” “我早就说了,堂堂火影的孙子怎么会轻而易举就被找到,漩涡鸣人当时早就被赶出村了,所以肯定有一个能接触到火影孙子的同伙告诉了他,如今果然不出我所料,一切都说得通了!” “早在漩涡鸣人上学的时候他就对漩涡鸣人特别好了,这件事情我们都知道!” “乡亲们,让我们一起保护属于我们老百姓的好官,将害虫驱逐出去吧!” 人群蜂拥而上。金黄的艳阳天。艳阳融化残雪,融化冰层,使残雪变成浓雾。头上是金黄的艳阳天,脚下是白茫茫的浓雾。冰层破碎声最后又响起了一次,随后便再也没出现过了。金黄的艳阳天!美妙的艳阳天! 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后,无数愤懑的人自觉就让出了一个缝来,却只看到了一具畸形的尸体。浓雾散去,只剩下海野伊鲁卡还躺在那永不再作响的冰面,翻着死鱼般的眼睛,早已被活活打死。没有人为伊鲁卡合上双眼。